早餐店打工記 @ 在九月漫舞

2019年秋天，做了早餐店這極具挑戰性的新鮮工作。

一週內要記住Pos機點餐位置，十種飲料做法，所有五種麵包、四種吐司、八樣套餐、十種醬汁，大約五十種配菜組合及製作程序。老闆希望三明治區像生產線一樣流暢出餐，關於上班族大量湧入時，要秒出餐的速度，是初來乍到的自己要克服的事。
還好闆娘會在一旁指導，而且預備離職的員工還在，第一週除掉忙瘋了的六日，適應得還可以。

以前聽早餐店員說最討厭客人點厚片，現在完全知道為什麼。烤厚片塗抹果醬之後必須要把全部製作流程停下來，讓烤箱專烤那份厚片
厚片烤太久會焦掉，要重考(噩夢)，太早會不夠，烤的時間要抓得剛剛好，烤不夠或烤焦了，老闆會生氣。
而看似簡單的抹沙拉及果醬，被老闆嫌棄到懷疑自己的智商。
太多了，太醜了，太少了，太慢了，有邊邊沒塗到...。
只要看到果醬吐司跟厚片，胃就快抽筋。

後來幾天闆娘笑說：你被他說到連抹沙拉都不敢了？(真是實話。)
闆娘說：只要不是他抹的，都會被嫌。離職的妹妹在這家早餐店做六年了，他也覺得她抹得不好。(OMG...)

千好萬好都不如他自己做得好

這工作具挑戰性，月薪不錯還附兩餐，實在是很不錯，覺得自己可以挑戰看看，但慢慢發現，老闆的標準在喜馬拉雅山海拔8125米的頂峰，簡直是奧運金牌教練
深刻體認到早餐店的時間是以秒計的，當點餐單出現，奔到放麵包的冰箱有六步之遙，來回12步，大約5~8秒，麵包放進烤箱有40秒的時間可以折生菜與配料以及準備好下一張單的材料，老闆的標準是最好兩秒內把三樣漢堡配菜給備妥；把麵包放到烤爐的時間點跟煎台要搭配得恰到好處，不能太晚、不能太早，在一堆點單中要記住誰要加蛋，誰不要胡椒，誰要番茄醬，誰不要生菜，誰的麵包不要烤，誰的吐司要切邊，誰不要醬料，誰跟誰好(唯A~)

每一樣套餐有不同配料，不同擺放位置，不同醬料，包括外帶打包也有不同方式...
加上老闆給的壓力，搞到腦袋快要打死結

除了準備出餐外，還要留意備料跟庫存，還有飲料的製作
但是我覺得這些都不難，只是需要時間熟悉熟練而已
最難的是雇主要柴山登山客去攀登喜馬拉雅山；把剛上健身房的人拉去參加奧運金牌比賽。

於是每天聽老闆訓話及各種精彩絕倫的批評，就是聽不到任何一句肯定與讚美，最常聽到的就是對小孩的各種人身攻擊：你頭髮綁這樣醜死了，以後沒人要....，妳真的很笨耶，跟妳講幾次了...
每聽一次我就可憐他的老婆小孩一次......，幸好我不用跟這種人生活在一起

一開始我理性地判斷他的內容，刻意忽略他的情緒，後來發現，原來他的描述及說話方式，不太容易讓我理解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比如教如何抹沙拉就是一個好例子：「你就斜斜的，然後123，抹三下就可以了，不要抹太多。」
如何抹三下？甚麼叫抹太多？他示範了一次，要我照做，然後開始各種批評，讓我覺得自己是蠢蛋
「你捲餅沒做好...，那個雞柳要讓客人看得到」
「有啊，我有特別弄了讓客人看得到」
「我看是沒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OK.OK，都給你贏~~

直到第三週，我才真正摸索出抹沙拉的正確方法。
煎台闆娘嬤在老闆發完飆之後，老是會湊過來悄悄安慰我：「他職業軍人啦，把我們當兵在管，啊你就多忍耐，像我久了就習慣了。」

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誰想習慣這種事情~

某次原離職的員工來上班，看她行雲流水地跟老闆配合，上班不到兩周的我自嘆弗如，然後她說：我也是常被嫌啊，後來我就不管他，做我的，他也管不了我。
唉，我還是去切我的番茄切片吧！

第二週的六日，站在老闆旁邊協助他製作，他對於我一言一行相當豪邁奔放的批評指教，才深深體悟到自己內在修為多麼淺，拼命告訴自己「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讀經不能讀到咖架胚去，但我無法停止翻白眼，只差沒邊持咒邊做餐了。老實說要不是理解能量運作，我簡直快要邊咒罵邊做餐點，這種負面環境下做出來的餐點，誰會覺得好吃...

倒是闆娘總是歡快地稱讚我說：很不錯喲！很漂亮喲！這個很好唷！
她跟小孩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啊！

直到最後一次，那天老闆看了Google上的評論，心情相當不爽
站在我旁邊盯著我做每張單，做甚麼都不順
抹果醬不行、抹巧克力不行、抹沙拉醬不行，偏偏闆娘嬤弄了那份破掉的起司蛋，一份吐司大小中間裹著起司的煎蛋，我夾起時起司隨著破掉的蛋皮流出來，老闆秒瞪我，大聲地斥責：妳這樣不行啦！妳給我放著。放著，給我！

他非常明顯地覺得我是個十足的白癡，連夾份蛋都會弄破。

我試著解釋起司蛋原本就是破的，闆娘嬤立馬反駁，說的也是，誰會承認這種事，然後被罵...

我索性不再辯解，將這個鍋背起來，反正老娘也不想幹了！
他命闆娘嬤重作一份起司蛋，下秒搶過我手中的吐司跟夾子自己弄，嘴裡叨叨碎念，只差沒把我是白癡這四個字說出口，然後再也不讓我碰操作區。
只讓我去端收盤子，我也樂得輕鬆。

那天午餐時，連平時跟老闆小孩瞎扯硬聊的心情也沒有，只想著如何逃離這座地獄。
我看著那每天在這地獄裡生活的國小女孩，忍不住跟她說：「妳真的辛苦了！妳真的是很漂亮的女生，妳知道嗎？」

等到工作忙一段落，老闆出門抓寶，闆娘依舊安慰我，那天下班前我以此生從來沒有過的嚴肅態度，開門見山地直接告訴她：「當初面試時，是說沒有經驗的也可以，不過這個工作還是有經驗的人來做比較適合他的要求，如果老闆覺得我不適合，可以直接跟我說沒關係，用不著這樣，再麻煩妳跟老闆討論看看，如果覺得我不適合，我就做到今天，如果需要我做到月底也可以。」

每次下班後，買些生活必需品、繳清帳單，對自己的努力跟這份薪水感到感恩萬分，那些委屈跟難受都在覺得奢侈的飲料跟小漁村的海浪中慢慢消化掉。
我心裡琢磨萬一要我做到月底，我要用甚麼心情撐到月底才不至於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