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運動完的星期六下午,我站在十幾年不曾再踏入的圖書館二樓,抑制住興奮激動的情緒,邊快樂的搖頭晃腦,邊用雙眼如雷射光般掃瞄過滿牆書名一遍,邊冷靜挑選書籍。
Sidadhortha(悉達多求道記,又譯流浪者之歌),赫賽赫曼,舊版印刷握在手中像久聞其名的長者一抹溫和的微笑。
隔壁是他的鄉愁(Peter Camenzind) 

不遠處是Doris.Lessing的金色筆記。我並不知道這本書講述的故事是甚麼,但翻開書頁看見幾行字,我便立刻決定將它加入我借書的行列。
Martine Le Coz的L'eo  La Nuit,譯名為黑暗中的小星星。
然後我看見了它。
就在書櫃最後一列的一角,它靜立在我目光所及之高度,伸手可觸。 

 
項塔蘭。
這三個字彷彿咒語,像寺鐘猛然敲響,敲響我那沉睡在意識流之外的似曾相識,
甚至在未曾翻開,我立刻愛上了它。

我曾是在海洛因中失去理想的革命份子
在犯罪中失去操守的哲學家
在重刑監獄失去靈魂的詩人

我花了很長的歲月,走過大半個世界,才真正學到甚麼是愛與命運,以及我們所做的抉擇。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從一個女人、一個城市、一點運氣開始....

作者Gregory David Roberts寫下他從澳洲重刑監獄逃獄後輾轉逃到孟買,在這段八年逃亡期間成為項塔蘭
(Shantaram)的故事。

他寫道他到達孟買的第一天,第一次邂逅卡拉時的情景,讓人深深著迷
我的眼睛被他那無可挑剔的美麗迷住了。我望著她─素昧平生的一個人,胸中有一股氣,極力想盡情發洩。我的心像是被人捏著,像被人用手掌緊緊握住。血液裡有個聲音在說是,是,是....
古老的梵語傳說中提到前世注定的愛,兩個靈魂因為業力的作用,注定會在相遇後,為彼此神魂顛倒。傳說前世注定的愛人,往往一眼就會認出,因為對方的舉手投足、思緒、動作、聲音,眼中所傳達的每種心情,都叫你怦然心動。傳說我們為由她的翅膀認出她─那翅膀只有我們看得到─因為想擁有她,我們滅絕了其他愛欲。

梵語傳說也告誡世人,這類前世注定的愛,有時可能會對命運交纏中的其中一個人,單單一個人,產生占有和癡迷。但從某個角度來說,理智與愛不能並存。愛之所以存在人世,正因為愛非理智。


我回到早晨跑步的公園,欲罷不能的讀著,直到蚊蟲將我盯得腳掌痛了起來。
隔天參加完家族聚會,便在沙發上巴著它,再沒有出門。

Gregory在書中,被印度人稱之為林巴巴,又稱林。
在一次哲學式的談論中問到人為什麼受苦?
孟買相當有影響力的黑道老大同時也是哲學家的阿布德爾.哈德汗說:「就綱要性的看法來說,我認為苦是對愛的考驗。每一次受苦,不管多微不足道或多讓人無法承受,在某方面來說,都是對愛的考驗。大部分的時候,苦也是在考驗我們對真主的愛。....可蘭經告訴我們,世間萬物全都彼此相關,就連相對利的事物,也在某方面統和為一。....疼痛和苦相關,但兩者不同。感受到疼痛時,不一定覺得苦,不覺疼痛時,仍可能覺得苦。
.......苦和樂完全一樣,但彼此相反。兩者互為對方的鏡像,沒有對方,自己就沒有真正的意義或存在可言。....苦即是樂,一體兩面。」

林對此高明見解表示贊同,但他說人生之苦的真實涵義, 不在哈德拜那碗高明的措詞裡,而是囚獄中一名巴勒斯坦人哈德雷.安薩裡對苦所下的定義。
不管是哪種苦,都來自失去曾擁有的東西。年輕時,我們覺得苦是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年紀更大之後,當鋼門砰然關上─我們知道真正的苦乃是要從自己被奪走什麼東西來衡量。

而當他詢問他貧民窟要好朋友普拉巴克時,普拉巴克這樣說:「還不簡單,苦就是渴求,不是嗎?渴求,不管是渴求哪種東西,帶來苦。不渴求東西,就沒有苦。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貧民窟裡住著上千名貧窮受苦卻團結一致,相互友愛的人,有一天一名叫約瑟夫的男人喝醉了酒,毒打他的老婆一整個上午,還將她赤條條並血跡斑斑的扔到門外。眾人將約瑟夫灌醉,在陽光下曝曬兩三個小時,讓他喝酒抽大麻,不給他水喝,然後開始用細棍子狠狠的抽打他,甩他巴掌,將他打得流滿面,不斷哀哭。然後鄰居與親友輪流痛罵他,拿他用來打老婆的棍子打他。如此兩三個小時,他們下手很重,讓他受傷,但不致破皮。
有節制的懲罰,雖痛,但不惡毒。

直到約瑟夫崩潰,喪失鬥志,怨憤與輕蔑消失無蹤。
這時眾人幫他洗臉、脖子,梳頭髮,擁他入懷,先前抽他棍子的人,紛紛用溫柔親切關懷的語氣撫慰他。告訴他如果真心悔改,會原諒他,幫助他。

約瑟夫必須接受處罰,勞動工作兩個月,並與他必須療傷的老婆隔離,眾人將那根沾血的棍子吊在約瑟夫家門口。
這些了不起的人,使我感動不已。
在我們這號稱文明的國家,能不能也以這種方式來對待並幫助曾經做錯事情的人呢? 

貧民窟頭頭說:藉此得以伸張正義,因為正義是既講究公正,也講究寬宥的判決。只有讓每個人都滿意,甚至讓冒犯我們而理該受我們懲罰的人滿意,才算真正伸張了正義。...你們可以了解,正義不只在懲罰做錯事的人,還在拯救那些人。」

兩個月後貧民窟因為約瑟夫與他太太瑪麗亞而 舉辦了小小慶祝會。

林說:羞愧讓狂喜有了目的,狂喜讓羞愧有了回報。我們以同享他的狂喜,拯救了他,同樣也以目睹他的羞愧,拯救了他。而這全有賴於我們的行動,有賴於我們對他生命的干預,因為人要得到拯救,必然要用到愛。

卡拉曾問我,殘酷,或是因殘酷感到羞愧的能力,哪個才是人類主要的特徵?
我知道人類的特色不在殘酷,也不在羞愧。
人類之所以是人類 ,關鍵在寬宥,沒有寬宥,人類大概早在無盡的報復中滅絕。沒有寬宥,就不會有歷史;沒有那份希望,就不會有藝術。因為在某方面來說,每件藝術作品都是寬宥的表現。沒有夢想,就不會有愛。因為在某方面來說,每一份愛的表現都是對寬宥的承諾。人類生生不息,因為人類能愛;人類愛人,因為人類能寬宥。



在這寂靜、疲倦、昏沉又冷清的夜,這些話彷彿溫暖的手,穩穩握住我的心,深深的擁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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