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無郎買這ㄝ碗?」阿嬤有點害羞、怯怯地問著大家。
不知道誰把它翻出來。
那年過年家族成員回鄉下團圓,大家圍在大廚房地上,那舊舊的密封箱前把一張張日曆紙翻開,拿出一個又一個古老的碗,相互傳遞著。
「我小時候就是用這碗吃飯的!」父親與其他叔伯七嘴八舌。
阿嬤問了,沒有人回答她,只是把一個又一個的碗拿在手中把玩一番後再傳給下一個人,吱吱喳喳的討論著。
阿嬤又再問了一次,這時不知是誰補了一句:無郎賣丟買ㄊㄟ企誕阿。
手上握著溫潤瓷碗的我深怕被搶走又怕阿嬤傷心,急忙大喊:瓦賣!瓦賣!
阿嬤像是寶貝有了傳人似的笑開來,眼睛瞇成一條線!得意的向我一件一件的展示...
寶貝搬回家那年,與父母仍住在因為家族成員增加而已顯得擁擠的這間翻修前的老房子裡,母親說沒地方放了,於是舊舊的密封箱被丟在陽台上吹風曬日,上頭偶爾被堆上其他物品。密封箱沉默而堅實地擔任起保護古物的責任。
隔了兩年多,阿嬤離世,密封箱依舊安靜地窩在陽台一角,陪伴日昇月落。
去年家中翻修完成,我將寶貝們細細洗淨,想起阿嬤移交時的笑容,彷彿是因為她歷史的記憶有了傳承的軌跡,不會是永遠封箱的沉默,所以感到欣慰、安心,我幾乎確定她發現有子孫歡喜雀躍地願意接收那藏在廚櫃裡十多年的老東西時,心裡想著:這東西還有人要,真好!真好!
這些碗和她一樣老,從稚幼到年老,花紋、色澤、拿在手裡的重量、大小裂痕,還有粗胚粗糙的質感,對於碗的記憶一定有許多不可分割的深刻,我相信,她一定能拿著其中一個碗與我說上半天的故事。
只可惜那已成為來不及的嘆息。
許多朋友喊著:「你怎麼拿出來用?應該要收好!」我總是微笑不語。
我並不這麼想,阿嬤交給我的碗產生意義是因為碗有用途,能夠使用的物品才有真正無比的價值。
我擁有許多其他的碗,有田燒美麗的花紋與可愛的趴趴熊圖案,但那些都比不上這些碗。
就像母親從小就使用的父親公司過年過節福利委員會贈送小甜甜圖案的盤子,從前我總是覺得醜極了,老是希望自己將來長大了可以買雜誌上漂亮得不得了的瓷器碗盤。
可等到我真的可以自己去買美麗的瓷盤時,我最想用的卻是小甜甜或XXX公司敬贈圖案的那些個!
電影「蘋果核戰記」其中一句對白令我震撼:「因為過去曾被記憶,所以歷史產生意義!」
若是從來不曾被記著的,其存在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每次用碗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阿嬤將碗交付給我的心意與笑容。彷彿與她心靈相通!
朋友來,我總拿著這些碗盛飯招待,然後告訴他們碗的故事,朋友總也珍重待之。
碗陪著她長大,然後再陪著她的小孩,而今也將陪著我們與我的小孩繼續,繼續珍惜古老的記憶與交付在手的責任!
總有一天我要告訴我的小孩,關於碗的很久很久以前......
拾一段夏暖日光 在九月漫舞
- Mar 07 Sat 2009 01:05
阿嬤的、爸爸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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