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漫舞

文也許會令人感到不適、不安或難受，在意者請勿在夜間觀看***

Tuk Tuk Driver 穿梭在市區大街小巷，我新鮮得四處張望拍照，心情輕鬆愉快，但對於S-21 仍有一點忐忑。

車子在尋常巷弄裡一間學校旁停下來，路邊成排等候的Tuk Tuk車明示了這裡是景點。

我和同型的友人決定先看過S21之後再用餐，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S-21正是一所學校改造

因為花了大部分時間在擔任志工，以致於沒時間做功課。我想應該找不到像我這般傻呼呼的背包客了.....

在門口買了票(似乎是US$3 OR US$5，記不清)，因為預算有限，並未聘請導覽員

於是終於走進傳說中的S-21.

當天豔陽高照，天氣非常的好，澄藍色的天空照耀著明亮的學區，整座學校卻安靜異常，人們幾乎沉默不語或是低聲交談，空氣中飄盪著凝重的肅穆和一股詭譎的氣味。

他正在看集中營的10條規則，看完之後相當不以為然的搖頭並啐了一大聲，然後扭頭走開!!

The Security Regulations
1. You must answer accordingly to my questions. Don’t turn them away.
2. Don’t try to hide the facts by making pretexts this and that, you are strictly prohibited to contest me.
3. Don’t be a fool for you are a chap who dare to thwart the revolution.
4. You must immediately answer my questions without wasting time to reflect.
5. Don’t tell me either about your immoralities or the essence of the revolution.
6. While getting lashes or electrification you must not cry at all.
7. Do nothing, sit still and wait for my orders. If there is no order, keep quiet. When I ask you to do something, you must do it right away without protesting.
8. Don’t make pretexts about Kampuchea Krom in order to hide your secret or traitor.
9. If you don’t follow all the above rules, you shall get many many lashes of electric wire.
10. If you don’t obey any point of my regulations you shall get either ten lashes or five shocks of electric discharge.

保安規則

1.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試圖岔開話題。
2.不要試圖隱瞞事實，找尋任何藉口，並嚴禁挑戰我。
3.不要當一個傻瓜，你只是個小伙子，膽敢阻撓革命。
4.你必須立刻回答我的問題，不要浪費時間思考。
5.不要告訴我關於你的道德淪喪或革命的本質。
6.雖然受到鞭刑或電刑，但是你不能哭。
7.什麼都不要做，靜靜地坐著，等待我的命令。如果沒有命令，保持安靜。當我問你做什麼，你必須去做，不准抗議。
8.不要為了隱藏你的秘密或叛徒，而托詞自己是柬埔寨克羅姆人【註a】。
9.如果你不遵循上述規則，你會得到相當多鞭刑與電擊。
10.如果你不服從我規定的任何一點，你將得到10個鞭刑或電擊。

註a：Kampuchea Krom，在柬埔寨，人們將那些生活在越南南部的一百萬高棉人稱作柬埔寨克羅姆人，或者下柬埔寨人。

1949年，當時的法國殖民當局將越南南部湄公河三角洲地區，連同當地的居民，劃歸給越南。在這個地區，有二十五萬柬埔寨克羅姆人，當時，他們試圖進入柬埔寨，因為在越南，他們被看作是外國人、他們的公民權利受到限制。但柬埔寨政府並沒有接納這樣多的柬埔寨克羅姆人，說他們進入柬埔寨是非法的。結果是：許多柬埔寨克羅姆人被迫返回越南，他們不得不忍受迫害、歧視以及要求他們與越南社會同化的壓力。越南人甚至鼓勵柬埔寨克羅姆人不再講高棉語。

一些柬埔寨克羅姆人因此逃往泰國。 2010年秋季，曾經長期被越南政府監禁的三位柬埔寨克羅姆佛教僧侶會見美國國務院官員，他們請求外界幫助他們，希望這次會見能夠產生某些結果，讓一直尋求返回柬埔寨的柬埔寨克羅姆人擁有更多的權利。和強調必須終止越南政府對柬埔寨克羅姆人的迫害。 在越南，有560多所高棉佛教寺院，柬埔寨克羅姆人在其中向佛祖奉獻供品，祈求死後進入涅槃。涅槃是一個佛教術語，意思是人們擺脫苦難、輪回與世俗生活之後的自由狀態。

在柬埔寨克羅姆人中間，只有幾千名基督徒。

(此部分引用自宣教日引)

民國64年(西元1975)，赤棉大辣辣進軍金邊，在柬埔寨一所Tuol Svay Prey(吐斯廉)高中設立了集中營，建築物周圍布滿帶高壓電的帶刺鐵絲網

教室被改造成狹窄的牢房和拷問所。為防止犯人逃脫，窗戶被鐵條封鎖並纏繞高壓電線。

改造後，將它重新命名為第21號安全監獄（Security Prison 21；S-21），簡稱S-21，又稱為吐斯廉、堆屍陵（Tuol Sleng），意即「有毒的高地」。

據說S-21集中營總容納人數是一萬二千到一萬四千人，又有一說是超過兩萬人，在恐怖的三年八個月後，越南軍驅除赤棉，解放S-21，僥倖活下來的只有七個人。

在此參觀的遊客，沒有人急急忙忙，沒有人爭先恐後，沒有人喧嘩吵鬧，大聲交談，沉默佔據了整個空間。

恐怖是S-21的代名詞。(有興趣深入研究此博物館者或**心臟夠強的再點進去**，請點入：吐斯廉屠殺博物館 ，此文不再贅述)

我這個完全沒做功課，傻呼呼的傢伙，想著既然千里迢迢並買票來了，就要好好地走走看看。

也因此膽敢一間、一間走進去參觀，每一間裡都有一張鐵床以及骯髒、斑駁、陳舊的空間，還有一扇能照進光線的窗。

教室地上的髒汙並非灰塵，而是斑斑血跡；牆上的照片並非裝飾，而是保留下越南士兵看到的第一現場，是赤柬犯罪的有利鐵證，將它們赤裸裸地公布在世人眼前。

柬埔寨當局為了完整呈現當時S-21的殘忍及血腥，並未清洗當年地上的血跡，因此每個房間裡都有說不出的窒悶及詭譎的氣味。

鐵條凹陷與枕頭的破損，這是赤棉當時用來刑求犯人的鐵床，每張床上都有一支長鐵桿與U型鐵。

這是鐐銬，用以將刑求者銬在鐵床上。不難想像當初刑求時的可怕，彷彿還聽得見腳鐐與哀嚎...

讓人不寒而慄

那盤子不是拿來裝食物，而破損的枕頭和粗鐵棍怎麼看都很不祥....

西元1979年越南軍攻進金邊城時，赤棉潰不成軍，四處逃散，越南軍發現這裡時，屍體處處，血跡斑斑，蚊蠅蛆蟲遍地。

越南兵吃驚不已，將每間刑房發現時的現況拍照做紀錄並立即向上級呈報，三天後因免衍生衛生問題，而將屍體集中焚燒。

柬埔寨政府為了紀念這些罹難者，故將此地現況完全保留，成立罪惡博物館，為赤棉當年殘忍行徑留下最寫實的紀錄。

我回台爬文時，只開著一盞小燈，看見關於S-21的說明，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寒毛直豎，什麼叫自腳底竄起一股直往頭頂的寒意。

他被開腸剖肚，失血過多而亡。赤棉軍每天來看他時都往身上多割一刀

集中營裡有醫生，醫生的目的是每天確保受刑求者能活著繼續接受刑求。

刑求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到更多密謀反叛者，以便將他們趕盡殺絕。

從這些破碎的窗向外看，怎麼看都只看到絕望

牆上照片也是慘不忍睹

塑膠桶裝的是汽油或是酒精呢...，我完全不敢想像.....

地上的，不解釋.....

 ㄇ字型的大木框，水刑時使用，下面三個大陶甕裝滿水，將人吊起來，再浸進水甕中，藉此刑求

這群原本聒噪歡樂的義大利人，聽導覽員講得啞口無言，目瞪口呆，沉默下來

最後七位倖存者中，有一位擅長繪畫，將所有他所知道的可怕過程都畫了下來，為這恐怖集中營的醜陋不堪，做了記錄。

告示牌上有倖存者的畫，真實重現可怕的刑求過程。風吹過已然乾枯的陶甕，它是否會發出陣陣悲鳴？ 

水刑處的後方是教室隔成的一間間狹窄囚房

這間房間幾乎沒有人願意進來，地上一大攤、一大攤乾涸的血跡，不知怎地，我就是進去拍了照片。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來，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看，我也不知道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同胞。

我也不知道怎麼也要對自己這麼殘忍，讓自己來到這個地方

我心裏充滿無法回答的疑惑，在認知有限的腦海中，漣漪般無限擴大的盪開，心情也隨著腳步更加沉重。

這裡只剩下這一片黑板能提醒我，它真的曾經是一所學校，曾經有朗朗的讀書聲，曾經有一個熱忱的校長和一群老師們，孜孜不倦的教育著孩子.....

站在這個乾淨明朗的教室，站在這片黑板前，我想像著校園響亮悠揚的朗讀聲，心裏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喜悅...

甚麼情況下的人，能做出這樣泯滅人性的事情 ? 基於甚麼樣的目的，而必須做出這樣的殘忍的行為呢 ?

被殘害的人們，以甚麼樣的心情來面對這一切呢?

除了對受害者無盡的心痛和感到無助，就是盡力寬恕這些做殘忍之事的人，因為這些人比被殘害的人更加受到恐懼和永世的折磨。

歌羅西書 3:25 要知道，那行不義的，將要照著他所行的不義來領受回報；主是不偏待人的。

大部分進入S-21的人，是〃無罪的〃。

S-21的運作模式是，首先抓住一批「可疑的嫌犯」，然後用酷刑逼迫他們承認可能的罪行。

一開始都是些無辜的平凡老百姓，到最後即使是最忠誠的紅色高棉黨員也可能會被列入懷疑，赤棉用恐懼、高壓和痛苦、絕望控制整個國家。

不認罪是不被赤棉所接受的，他們最終承認他們為美國CIA做間諜、當越南人的走狗、暗中反對黨中央，甚至是非禮幼女等等罪名。

接下來，他們被要求供出同黨的名字，然後犯人們以及他們的家人會被帶往瓊邑克滅絕中心用鐵棒、鎬，彎刀或其他工具殺害。

而被招認的同黨又有了新的罪名，於是再被帶進來，重複這一過程。

據說獄卒們最後也不能倖免於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恐怖殺戮。

水刑場後方這棟樓，主要用以囚禁人犯。一樓陳列著罹難者的照片，數以千計....

人都要殺了，為什麼要拍照?

赤棉軍(如同中國文化大革命時的紅衛兵，幾乎清一色都是國、高中生)，為了向上級上呈自己一天以來的業績，證明自己沒有偷懶，人犯死前都會幫他/她拍照，也就是說拍完照，這人就該死了！

所以這些都是即將遭到處決的犯人的最後遺照。

罹難者的照片占滿了整個一層樓，像海浪般洶湧地拍擊每一位訪客

請安息吧! 

編號162，他身後滿是屍體，他肯定知道自己也難逃一死，眼神中透露的絕望和一絲憎恨，一縷豁達，他讓我看很久，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如果我是他，我會留下什麼樣的最後表情?

她非常有名，2010年第一次去柬埔寨，我就曾在暹粒的慰靈塔旁看過她的照片，當時一群遊客從遊覽車下來，導遊邊比手畫腳邊解釋。

她是校長的妻子，懷中是強褓中的嬰兒。

這張照片看起來一切正常，然而，寶寶第一天就死了，在她身後是一台鑽孔機器，為了逼她供出校長的藏身地，以一根長針刺入她後腦勺，一天鑽一天深，三天後才死亡。

再看到她們，如此巨大如此近距離，我完完全全沒有辦法抑制眼淚撲簌簌的掉。

戴起墨鏡，走出門外到中庭樹下喘氣，陽光美麗又燦爛，雞蛋花隨著風撲來陣陣花香，室內室外恍如隔世，讓我陷入短暫的恍惚，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雙手也停止了微微著顫抖。

耳裡傳來人們陣陣的笑語，不知哪來的電唱機響著音樂，人群們輕鬆的聊著天。

這不才是人與人之間應有的互動嗎？寧靜、美好、舒適，才是人類該追求的生活，人和人之間應該要這樣相處才對啊!! 這裡把一切都搞混了。

她和孩子象徵著這良善、愛與被愛的普世價值，象徵著世界上一切美好、值得捍衛和保存的希望，但在這裡，在這地獄裡，它被殘酷的摧毀了。

但我們還活著，我們還能挺身去呼喊這世界的愛，並且傳達它。

拾起一朵完整的雞蛋花，回到她面前，輕輕放下，告訴她：這世界還有愛，願她安息，然後輕輕離開。

這排鐐銬是怵目驚心的轟天雷

 滿屋子慘不忍睹，我甚至走不進去，胃在翻絞，感覺快要窒息，之後教室裡的照片，看不下去

這樣的集中營散布在柬埔寨各地，這一處人數較多，規模也較大

監獄

當年這些都通上了高壓電，連結了絕望，妄想逃獄是不可能的

一間囚室僅供容身，躺下的話，腳是伸不直的

牆角 ，囚室中唯一的光線入口

你可能認為上空，能和隔壁囚友聊天，你錯了。

你必須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赤棉問你話，你才能開口。

 狹窄的通道 

 雖然牢房僅是如此簡易的鎖栓，撞破了又能如何?

即使經過35年，仍舊惡臭難聞

在最後一間牢房牆上，留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If the price is to sacrifice innocent,Fuck you God.  (Sorry,Please forgive me)

No God! No Reason! No Life! No Truth.

翻譯：如果代價是犧牲無辜的，去你媽的神。（對不起，請再原諒我，我無意冒犯上帝）

沒有神！沒有理由！沒有生命！沒有真理。

我覺得這裡是全世界觀光地區最應該也最要在牆上留言的地方，當局也在這博物館最後一棟三樓某房間內設有訪客留言簿，如果你能整間博物館逛完，你就能找到它。

不過我沒寫，因為牆上的這段話，它極可能已寫下了所有到訪的人的心聲，到訪此地之後，我對人與人、上帝與神有了一段相當長的無窮、無限、無法解答的疑問和絕望，也展開一段心靈自我成長、追尋解答的旅程。

(10年來，我重新認識了神，神無盡的智慧，不只創造了愛與幸福，也創造了它的反面，因此我們才能看見愛的珍貴及光明，並學會珍惜。神說：在你不在的地方看到你的存在。)  感謝神。

走出博物館的我無盡的感激，我深深的感激自己生長在平安富庶的時代，感激自己擁有的所有一切，因為和這些相比，就算人生有再多、再多的不如意，也彷彿大海中的一滴水般微不足道。

現在我知道，如果我們要遠離恐懼、悲傷、痛苦和恐怖、匱乏，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內心深處發出對美好、良善、正義、希望及愛的呼喊與渴求，張開雙臂接受所有美好事物來到我們心中，並允許自己擁有它。

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從中得到救贖。